原文:
沧州南一寺临河干,山门圮于河,二石兽并沉焉。阅十余岁,僧募金重修,求二石兽于水中,竟不可得,以为顺流下矣。棹数小舟,曳铁钯,寻十余里无迹。
一讲学家设帐寺中,闻之笑曰:“尔辈不能究物理。是非木杮,岂能为暴涨携之去?乃石性坚重,沙性松浮,湮于沙上,渐沉渐深耳。沿河求之,不亦颠乎?”众服为确论。
一老河兵闻之,又笑曰:“凡河中失石,当求之于上流。盖石性坚重,沙性松浮,水不能冲石,其反激之力,必于石下迎水处啮沙为坎穴。渐激渐深,至石之半,石必倒掷坎穴中。如是再啮,石又再转。转转不已,遂反溯流逆上矣。求之下流,固颠;求之地中,不更颠乎?”
如其言,果得于数里外。然则天下之事,但知其一,不知其二者多矣,可据理臆断欤?
翻译:
沧州的南部有一座寺庙靠近河边,庙门倒塌在河里,两尊石兽一起沉入了河中。过了十多年,僧人们筹集资金重新修建寺庙,并打算在水中寻找那两尊石兽。他们划着几只小船,拖着铁钯,在河中搜寻了十几里地却毫无踪迹。
一个讲学家在寺庙里开设讲坛,听说这件事后笑了起来,说道:“你们这些人不懂得事物的道理。这石兽不是木头做的,怎么可能被洪水冲走呢?石头坚硬沉重,而沙子松散易漂浮,石兽应该已经埋没在沙子里,越陷越深了。沿着河流向下寻找它们,这不是太荒谬了吗?”大家听了都觉得他说得很对。
这时,一位经验丰富的老河工听到了这件事,也笑了起来,说:“凡是河中的石块丢失,应该到上游去找。因为石头坚硬沉重,沙子松散易漂浮,河水虽然不能直接冲走石头,但它的反作用力会在石头下方迎水面的地方侵蚀出坑洞。这些坑洞会逐渐加深,直到石头的一半被埋住,石头就会翻倒在坑洞中。如此反复侵蚀,石头就会不断地向相反的方向移动,最终逆流而上。如果在下游找,当然很荒唐;如果在河底挖,岂不是更加荒唐吗?”
按照他的说法,果然在几里之外找到了石兽。由此可知,天下的事情,只知道其中一方面而不知道另一方面的很多,难道可以仅凭主观臆测就得出结论吗?
注释:
1. 沧州:今河北省沧州市。
2. 山门圮于河:庙门倒塌在河中。“圮”(pǐ)意为倒塌。
3. 棹数小舟:划着几只小船。“棹”(zhào)本指船桨,这里作动词用,意为划船。
4. 曳铁钯:拖着铁钯。“曳”(yè)意为拉、拖。
5. 讲学家:指学识渊博的人士。
6. 物理:此处指事物的道理或规律。
7. 木杮:木片。“杮”(fèi)意为木片。
8. 暴涨:洪水泛滥。
9. 湮于沙上:埋没在沙子里。“湮”(yān)意为淹没。
10. 颠:荒谬、错误。
11. 老河兵:长期从事河道治理工作的老人。
12. 啮沙为坎穴:侵蚀沙子形成坑洞。“啮”(niè)意为咬、侵蚀。
13. 逆上:逆流而上。
14. 臆断:凭空猜测。
这篇故事通过讲述寻找石兽的过程,揭示了一个深刻的道理:世间万物复杂多变,仅凭表面现象或单一思维去判断往往是不准确的,必须结合实际情况进行深入分析,才能得出正确的结论。